樱飞雪

[维勇]归途 中 3

金鱼肥猫:

 归途 


中 3


下午稍后的时间,太阳也开始收敛下来,我把装着西瓜皮的盘子还有刚才我们喝水的杯子放进厨房清洗,过后用抹布清理了一下地板以后,便和维恰一起把被褥收回房间。


“果然晒过的被褥就是好。”维恰像小孩一般把脸埋进自己的鹅绒被里,“满满都是清爽的味道,难怪只有被褥勇利是不愿意用烘干机处理。”


“知道好了吧?”勇利舅舅把账本整理好,锁进固定的抽屉里,然后看着抱着一大堆衣服的我,“阿仁难得一次回来,今天晚上就吃顿好的。”


“勇利一直都担心你在学校会挨饿。”维恰凑在我耳边小声地说,“还担心学校伙食不好。”


“不会啦,饭堂阿姨的手艺还是不错的。”至少饭堂的阿姨没有让我挨饿,只是偶尔因为学业需要开夜车的时候,不得已要拿出杯面充饥,又或者运气好的话,碰上打工回来的同学可以帮忙买外带的食物填肚子。除以此外,要挨饿的时间真的不多。


不过勇利舅舅也是这样的性格,时间长了,我也就习惯了。


 


“附近新开了寿司店,他们家打广告的那个超大寿司刺身船我已经有兴趣很久了。”维恰的眼里放出亮晶晶的光芒,“要不然我们今天三个去吃一顿,我请客!阿仁你尽管点!别跟维恰客气!”


“阿仁没打算跟你客气。”勇利舅舅一下子就看出维恰的小心思,“我看是你想去吃,就拉上阿仁做幌子吧!上次吃生乌贼刺身吃太多闹肚子还没受教训是不是?”


“亲爱的你这样说就不对了。”维恰摇摇手指,接着很孩子气地比划了一下尺寸,“那个寿司船那么大,我跟你两个人吃太浪费了,现在阿仁回来了,三个人,刚刚好!”


如果在二十多年前从维恰嘴里听到“浪费”这个字眼,大概勇利舅舅会觉得自己幻听吧,又或者是这个人又再胡说八道些什么。


但是时光的力量有时候是很神奇的,跟一个人生活的时间太长,他的小习惯小想法无形中会影响着自己。


大概就跟爸妈一样吧,我承认在我们小的时候,父亲还是那种不太懂得表达,但是会默默做好事情的人,但是跟母亲相处时间久了,也慢慢会在适当的时候表达自己。


再不是那个只会闷头在厨房里面做食物的呆子。


眼下关于要不要去试新的话题依旧在继续,不过说实在的,在我动身回来之前,拓马姐夫在电话里面叮嘱我的事情我还好好记着。


“多跟勇利舅舅说注意饮食,哪怕喜欢也好,别吃太多炸猪排。”电话那头拓马姐夫的声音还是依旧温润,“我是知道勇利舅舅到现在还保持着早上会晨跑的习惯,不过始终年纪摆在那,身体机能这些是毫不客气的,可以的话还是管住嘴吧。”


“维恰前些日子肠胃炎估计也好得差不多了,不过你得提醒他别老是想着喝酒,之前我都担心他会不会连厨房用来做菜的料酒都不放过。是,我知道俄罗斯人的习惯就是不喝不舒服,只是维恰直到现在偶尔喝酒还跟喝水一样也让我很担心,要是他把对酒精的热爱放在喝水上,我会更加放心。啊,对了,维恰对忌口没什么概念的,你还是让他注意一点,特别现在是夏天,时常会吃解暑的东西,生冷的别吃太过,要不然又该去医院折腾了。”


 


“勇利舅舅,维恰。”我看着被勇利舅舅大概说教了几句就撇着嘴表示不开心的维恰还有继续说教的勇利舅舅,“今天我们又吃了冰镇西瓜又喝了冰麦茶,晚上再吃生冷的东西好像不太好,要不然那个超大寿司刺身船下次再去?”


一瞬间争论停下了,两个人看着我。


“我请客?”在暑假前趁着做项目的便利我去打了工,虽然钱不多,但是请两个舅舅去搓一顿还是没有问题。


“怎么可以,我请客!”这时候维恰又再次复活,搂着我的肩开始碎碎念,“别跟维恰客气!阿仁,你过一两年就要大学毕业了,出来工作的话不会喝酒是很吃亏的,维恰觉得是时候应该锻炼你的……”


“维克托.尼基福罗夫!”旁边勇利舅舅的声音提高八度,我知道,勇利舅舅是真的生气了,“我请你别再挖空心思想着喝酒的事情!你再动歪脑筋的话,厨房橱柜里的珍藏我明天就让它们全部都进垃圾桶!”


哎呀,我好像说了什么不得了的话。勇利舅舅捂着嘴。


“今天晚上,还是我做饭吧。”我突然觉得大概有人愿意站出来包揽今天晚饭任务的话,会解决很多问题,“我去买菜!”


“阿仁你别走啊!”维恰看到气氛不对,觉得还是走为上最实在,“等等我,你就这么跑了买菜谁付钱?”


 


“哈,现在这样好像回到了你们小时候的日子呢。”大概维恰还是怕惹勇利舅舅生气的,趁着我去买菜的机会就拎着袋子就这么跟着我出来了,“那时候我跟勇利有时间便轮流去接你们四个放学,出门早的话会顺路去买晚饭用的食材,要是杂事多赶不及的话就会接了你们放学以后顺路去买菜,后来你们全家搬到福冈去就没有这种生活了,想想还是很怀念。”


“是呀,我记得每次维恰你去接我放学,总会有年轻妈妈或者小姐姐会过来跟维恰搭话呢。”不过这也难怪的,在一片黑发黄皮肤的人中间,维恰的斯拉夫人长相也实在有够出挑,“那时候的妈妈姐姐们都在猜维恰是哪个孩子的亲戚。到后来你还让我喊你爸爸呢。”


“嘘,你这个可别跟你的勇利舅舅说啊。”维恰把手指放在嘴唇上,“我也不是被那些妈妈姐姐们缠得没办法嘛。”


“后来连阿凛也得陪着你来演爸爸与孩子的戏码。”不过说实话,以维恰跟我们相处下来的关系,也演得很自然,不过大概得益于这两个异常会卖萌卖乖的人,每次去超市买东西,总会附带这样那样的小赠品,算下来我跟阿凛也没亏就是。或者这么说吧,某程度上是维恰为了让勇利舅舅安心的表现吧,毕竟自己站在那里都会招惹别人这个也实在没辙,可以做的大概就是从言行上暗示对方自己并没有比点头问好更进一步的兴趣,“这当然不会,毕竟当年吃了你不少雪糕冰棍糖果之类的点心,我哪会出卖你啊。”


 


晚餐决定做些和式风味跟俄式风味都有的菜式,我知道维恰离开俄罗斯少说都有好些年,大概自从他的老教练跟师母陆续去世,他作为学生回去奔丧以后就没有再回去,虽说在长谷津过着悠闲的日子也是不赖,但是偶尔会思乡也是人之常情。大概可以做一些具有家乡风味的菜式,至少可以让他稍微缓解乡愁吧。


材料并不算难找,很快就买齐了,趁着时候尚早,维恰提议去附近的海边走走。


“喔,这里啊,还真是怀念。”维恰在游人长椅上坐下,看着波光粼粼的大海,“我在这里生了你唯一一次气,也在这里跟勇利有了第一次打开心扉的对话。”


“我记得那时候因为我顾着去捡海螺送给你,结果自己跑远了,你那个气啊,我到现在都记得。”现在想来,说到底还是童年的自己顽劣,“一直到我这么大,维恰只有那一次是很生气地训斥了我。”


“那次我是气,但是更多是怕啊,你说你这小孩怎么那个自把自为就那么像勇利?”那次的事情至今仍让维恰后怕,“大概这就是人家说的,外甥多半会跟舅舅相像吧。”


 


“说到我跟勇利舅舅相像,维恰是不是担心遇上跟勇利舅舅一样任性的学生,所以才会在退役以后放弃当教练,转为从事跟编舞有关的工作,又或者是去比赛当评委?”听姐姐说维恰在她小时候还有每年会因为工作会去外地的时候,但是到了当我懂事的时候,维恰更多的是留在长谷津安心地当着他的店长,仅有的几次离开长谷津都是因为接到了电影或者电视台制作节目需要找一个花样滑冰选手当技术指导,又或者是电视台直播花样滑冰比赛,聘请这位前花滑名将去担任解说工作,真要找上门要求做教练的人不是没有,但是大多都是败兴而回。


“怎么说呢,转行尝试当教练确实是我跟勇利相识的契机,但是也是勇利让我知道,我不是适合当教练的人。”维恰转过头看着我,“或许选手的话我是一个不错的选手,但是做教练,我却犯了不少蠢事。”


“或者是我把当教练这回事想得太过简单,而且我这个人年轻时性格是很自我中心,有时候想着达到目的就干脆用直接的手段去处理了事。”维恰看着远处,像是回忆起那段旧时光,“我刚开始担任勇利的教练的时候,完全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样做,还带是临急抱佛脚地跟自己的老教练请教该怎么带学生,结果我的老教练说了一大堆,我只听得进去‘要跟学生好好相处’这句,至于该怎么好好相处,我完全是不知道,后来想了一下,大概就是不要老是板着一副脸去吼,真要有什么也要好好商量吧。”


“但是事实上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啊,我到了长谷津第一天想要跟勇利套近乎,试图让他信任自己,不对,是不要太过怕自己,没想到就把人吓跑了。”那时候的事情,维恰至今想起大概也觉得好笑吧,“明明之前在酒会上见面并不怕生啊,怎么看到自己就跑得那么快?哈哈。”


“维恰你不是说酒能壮胆么?”拓马姐夫第一次跟维恰出去喝酒就把人吓得不轻,被勇利舅舅知道他又闹出这么丢人的事情以后自然这两人形成“维恰戒酒统一战线”,不过这个战役至今仍然在拉锯中,“大概当时勇利舅舅喝醉了,抛开了心里面的顾虑,所以才更加勇于表达自己吧。”


“好像也是呢。”维恰轻笑,“不过面对我这个老是犯蠢的三流教练,勇利他始终没有嫌弃我,都不知道是他脾气好,还是我幸运,一般教练这么犯浑的话,早就被运动员辞退了吧。”


 


“中国赛上面对学生的压力直接把人气哭。俄罗斯站比赛跑回去看自己的狗。”维恰开始一件件地掰着手指数着自己以前干过的蠢事。


“俄罗斯站比赛那一次是勇利舅舅叫你回去的吧?那个严格来说不是蠢事啊。”我伸手拍拍维恰的肩,“严格来说是勇利舅舅不想小维当年的事情在你身上重演吧?毕竟对于饲主来说,宠物有病或者出了事情,肯定是比谁都紧张的,马卡钦年纪也不小,也确实需要你的。”


“巴塞罗那大奖赛抛下学生跑去看其他选手表演,然后还在自由滑比赛的前几天跟学生大吵一场。”维恰慢慢将过去的时光梳理一次,“不过犯浑最厉害的莫过于勇利他度过休整期之后为了配合我复出,把训练中心转移到俄罗斯的时候吧,现在想来,还是对自己太过自信,才会留下这一段近乎黑历史的时光。”


“维恰的黑历史什么的,在勇利舅舅心里大概是从来不存在吧。”虽然时常看到勇利舅舅会用一副平淡的表情去吐槽维恰这样那样的事情,但是从来没有听得出里面有什么嫌弃的情绪,偶尔还会听到维恰不甘心小闹一下的语句。


“但是那时候的事情现在想起来,还是对勇利很抱歉。”维恰摩挲着手里的戒指,“提出竞技复归的人是我,但是任性透顶无心训练的人是我,连带让勇利不能安心训练的人还是我。我本来以为得到了love和life,突破了自己演技上感情上的瓶颈,新的巅峰就离自己越来越近,但是我却忽略了与这些相辅相成的还有技术。”


尽管追随两位舅舅成为现役运动员的只有小妹阿凛,但是平常也听阿凛说过训练是就算是休假也不能停,暂停太久的话,身体的肌肉记忆一旦减退,想要重新唤醒就需要更长的时间,所以训练是一刻都不得疏懒,更不用说当时任性地休赛一年转型教练的维恰,那个决定,对于他来说等于是接近赌上自己全部的选手生涯吧。


 


“然而在接下来的国内赛上现实就给了我俩一记响亮的耳光,准确来说应该挨打的是我,但是勇利却陪着我挨打。我的险胜,造就了国家队内一些年轻运动员的浮躁心态,更遑论媒体对于我俩的评价日发尖刻,我曾经劝过勇利不用去管那些,他们爱怎么写就怎么写,反正我们自己知道真相就是,然而我并没有想到,在这件事上,勇利背负的包袱比我想象的远远要多。”说到动情处,维恰忍不住叹口气,“他面对压力的心态其实不太好,直到现在都是,所以才一直拒绝旅游网站的协助宣传,就担心万一出名了,我跟他想过安宁日子都难。那段时光,怕是他最难熬的吧,最后他实在受不了,担心这样下去会毁了我们的职业生涯,于是在某一天就收拾行李出走。”


“我的老教练还没说错我啊,把当教练想成是过家家一般的游戏,甚至到了勇利出走以后,我还是想着要把他找回来,而不是认真检讨自己存在的问题想办法补救,那个赛季,是我的教练生涯里面最失职的一个赛季。”尽管现在维恰从口中说出已经带些事过境迁的语气,但是我知道,唯独这件事,他是不可能就此放过,“我的自我中心让我看不到我的弊端,甚至连勇利用自己的方式对我说的话我都没有仔细考量。”


“那个赛季,看来对于维恰来说是一段艰难的时光。”哪怕是已经过去这么久的今天,也是相当懊悔。


“对,那个赛季……刚开始的时候还可以跟勇利在赛场稍微碰面,但是勇利专心于练习,根本不会理睬我,但是后来被我缠得没办法,我的师母就狠心地把勇利训练的场地也变更。我们彻底见不到面,我曾经尝试向我的老教练套取情报,但是换来的只有‘请你体谅你的学生的苦心’的回答,只可惜我依旧认为老教练把我们分开是为了自己的脸面,好让我的成绩有所突破才不至于让他颜面无光。”维恰叹口气,“那时候我是各种气话任性的话都说尽了,老教练回应我的也只有一句,你要反抗我的话请拿出认真的训练态度!”


“然后那个赛季,直到现在我都不会忘记,不对,是我永远不会忘记。”大概人处于巅峰的时候太久,眼前的一切都会变得淡漠,但是当从巅峰跌下来的时候,很多事情就会重新看清楚,“勇利用他自己的方式让我重新认识到体育竞技的残忍,而且当着我的面,把我从帝王的宝座上踢了下来,自己坐了上去。”


“甚至在赛后的采访暗示把我当成了登上王座的踏脚石。”当时听到从勇利口中说出的话让知道内情的自己别提多无地自容,“甚至暗示如果想取回失去的东西,欢迎来抢,但是能不能抢得到,看本事。”


 


“直到今天,我仍然很感谢勇利还有我的老教练,他们教会了我很多,也给予了我很多,当然也在我犯蠢的时候拉了我一把。那个赛季以后,我开始认真地考虑自己到底适不适合继续在教练这条路上走下去。”维恰看着海面,“最后的答案是不合适,或许我是比较幸运,碰到的学生是勇利和尤里两个有天赋又勤奋的学生。但是我更知道,勇利和尤里是不能复制,我不可能保证以后碰到的学生都跟他们那样,有些有可能是资质平庸,也有可能是不听话的,甚至是畏畏缩缩的的,那到时候我该怎么去教导,这个又是一个问题,能不能教好,这个才是最大的问题,而且教练对于学生来说是有着领航灯一样的作用,好的教练可以成就一个又一个优秀的运动员,但是教练不好的话,不要说成就运动员,甚至很有可能搞得队内人心分崩离析,乃至最后毁了一个队伍。自问我在管理上真的没有雅科夫这样面面俱到的本事,也可以做到恩威并重,所以我做了决定,假若勇利退役,我不会再带任何学生。”


“并非说我胆小,而是我知道,我的极限在哪里,我也是个人,我也有我做得到跟做不到的事情。”维恰回头朝我笑笑,“至少我觉得现在这样并没有什么不好,温泉旅馆的店长,我不也是做得不错吗?”


“相比起很多退役后维持生计都成问题的运动员,我和勇利已经是足够幸运。”维恰站起身,拍拍身上的沙子,“时间不早了,该回家准备晚饭了。絮絮叨叨听了我这个老头子说了一个下午过去的故事,很枯燥吧?”


“不是呀。”我并不觉得枯燥,相反地,我很开心维恰愿意跟我分享他和勇利舅舅的过去,“至少维恰愿意跟我说那么多,也表示维恰不会把我当成是小孩,而是成年人了吧。”


“走吧。”维恰听了我的话稍微一愣,然后笑着摸摸我的头发,“别让勇利等太久了,好丈夫不能趁着外出购物的时间在外晃悠太久的。”


然而我没有想到,仅仅是两年后,面对找上门来死缠烂打的哈萨克小伙子,维恰把心一横作为教练再次复出。


不过这次复出,他真心体会到当年自己在雅科夫眼里到底有多顽劣,让他的老教练有多不省心。


连带这样短暂复出的还有我的另一位舅舅,胜生勇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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